伞伞👑

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(一)

我穿书了,不巧,偏醒在男人床上。

别人穿越,身份是一顶一的光鲜,轮到我这个倒霉蛋,一醒来便成了大反派的口粮。

此刻,这高大俊美的男人压着我,瞳中隐隐有赤色。

他正对着我笑,肤白唇红,露出两颗尖尖的利齿——他不是人类,他要吃了我。

这是篇玄幻小说,反派残暴狠戾,嗜人血。

此刻,他冰凉的手指慢悠悠地逡巡我的身体,划过我的脖子和肩,顺势捉住我的手腕,放在脸侧轻啄。

我当然不会蠢到将这当作一个吻。

果然,他张开艳红好看的嘴唇,尖齿挨着血管处薄薄的皮肤,戳出两个小坑,又痒又痛。

我只觉浑身都出了汗,上下牙不住地磕碰——若真死在他床上,我也算艳鬼一只,可若是如今这样被他打了牙祭,未免就太憋屈了。

“书里说是吃干抹净,也不曾想会是这么个吃法。”慌乱之下,我自言自语,咒骂起来,“那写书的也是王八蛋,写春宵一度,还偏度死了人。”

他攥着我手腕的力度极大,我半边身子都冰冰凉的发麻,见我叨咕个不停,他眉头轻蹙:“你吓癫了?念经驱我不成?”

恐惧催生疯狂,面对此情此景,我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口骂他。

“你若吃不饱,该上饭馆去!到青楼来不找乐子,却惦记着将人啖肉饮血,真不要脸!”

恐惧之下,我反而壮了恶胆,身子还僵着,脑子却很活泛,伶牙俐齿地骂起来,“我这细胳膊细腿,能有多少血,又能有几两肉?扔到荒郊野岭,豺狼都未必忍心吃我,你果真是畜生不如!”

他被我骂得冷着脸发笑,笑得我心里发毛。

短暂的疯狂过后,我在这个笑里找回了理智,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。

他终于将我吓哭了,鼻涕眼泪淌了一脸,我口齿不清地向他求饶,结果当然不管用。

哭累了,我的心也凉透了,面如死灰般催促他:“算了,算了,你赶快杀了我,别耽误我去投胎。”

这下,他放声大笑,懒洋洋地撑着脸,敛着好看的眉眼:“不会这么便宜地杀你。”

这是什么话?

他恃强凌弱不够,还要猫戏老鼠一般戏弄人?还不肯给人个痛快吗?

果然是个暴虐无道的人渣!

死到临头,又有何惧?我心中没来由的一股怨气,重重推了他一掌。他十分惊讶地瞪着我,不等我后悔求饶,便口喷鲜血,向一旁栽了下去。

不止他惊讶,实际我更惊讶。

我怔怔地看着自己柔柔弱弱的手,想不到我一个区区路人甲,竟有如此凌厉的掌风,一掌打倒了大反派!

我爬起来,用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,气若游丝——他还没死,想来是正在昏迷。

这本书我看得囫囵吞枣,不太仔细,只知道个故事大概,但尽管如此,我仍知道这人是作恶多端的大反派,钟离夙。

我阴差阳错,穿越到这里,实际脑子还有些发懵。刚才做下的种种,也不过是人在意外来临时的本能反应。

但此刻,脑子冷了,也渐渐地思考起来——若此刻杀了他,或许能免这世间一场生灵涂炭。

我出了汗,全渗进了头发里,痒得心烦,伸手却摸到了一枚簪子。

几乎是鬼使神差地,我将簪子拔下来,倒攥在手里。

我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,俯视着这个双眼紧闭,奄奄一息的人——他是危险的,就连好看都是危险的,就像在警示我,应该赶紧将他除掉。

不杀他,等于是对着天下苍生见死不救!

可若杀他,此刻,他又并未害人……

况且,他刚刚可以杀我,却并没有。

簪子的花样硌得我手心生疼,却依旧抖得握不住。嘴唇被我咬破,血腥味涌入口腔,我却幡然醒悟。

是的,幡然醒悟。

“你犹豫什么?”

钟离夙的声音催命铃一般突兀地响起,顿时激出我全身的冷汗,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,还不等我反应过来,便被他轻易擒住,那支银簪子距我的喉咙只差分毫。

无视我惊恐的神色,他再度问:“说啊,犹豫什么?”

“我,我怕得很,我不敢杀人。”我的眼中不听话地涌出眼泪来,脑中一片混乱,没头没尾地说,“虽说你不是人,可你,可你刚刚也放了我......我只是倒霉,我穿越了,我想回家……”

他兴许被我哭得烦躁,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快,眼珠愈发红亮,像一团赤火,倒更显的皮肤森白,开口讲话时露出两颗锐利的尖牙,像是猛兽,随时都要向我扑来。

我被他这模样吓得发狂,惨叫一声,晕了过去。

再醒来时,我还在房中,钟离夙却不见了—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仔细听,那本该充斥着青楼的孟浪言语,此刻却只剩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。

不妙,不妙。

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,推开门冲出去,倚着二楼的栏杆往下眺。

眼前的景象令我腿软——尸横遍地,血流成河。

我的指甲抠破了木漆,强撑着才能站立,心跳得飞快,几乎快要被我呕吐出来。

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,梦醒来,我还能躺在家中的小床上。

可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,昭示着这荒唐又诡异的一切,都是真的。

环视四周,一片血红中,我却瞬间就发现了那一双赤瞳——在离我较远的地方,钟离夙坐在一方木椅上,翘着腿。

我眯着眼睛,却依旧难以辨认他的表情。

“过来。”死一般的寂静中,他的发号施令,显的尤为昭彰。

我迈不动步子,问出的话并非我本意的带了哭腔:“这些人是你杀的吗?”

“我说,过来。”

僵持不下中,耳边忽然传来什么声音,像是野兽呼啸,却比野兽凶猛百倍。

须臾之间,我的身体被猛地一撞,像是被鹰爪擒上高空,却又很快坠落,重重地撞下一楼,砸碎了一面屏风。

这猛兽筋肉横生,熊足鹰爪,背后生出巨大的双翼,带着弯钩般的甲骨。

这显然不是我舌灿莲花便能对付的生物,此刻,它冲着我张开血盆大口,凶残地要将我吞入腹中。

钟离夙依旧端坐着,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忽然,他甩起袖子,一道赤红光束像是生了魂,束绳般缠住这猛兽的脖子,一圈一圈勒紧,猛地一扽,这巨物吃痛地嘶鸣一声,放开了我,仰面砸在钟离夙的脚下。

他白而修长的手扣住异兽的头顶,面带浅笑,纹丝不动,却见那异兽痛苦异常,鸣叫着挣扎起来。

片刻,在我的面前,钟离夙捏碎了那猛兽的脑袋,血淋淋,黏糊糊,直崩了我一脸。

可恐惧早已盖过了恶心——我眼睁睁看着那巨大可怕的身体如同被腐蚀一般,缓慢地化作一缕飞灰。

钟离夙不动声色,一切归于沉寂,只余下我粗重的喘息声。

周围似有异动,越来越多的猛兽缓慢又沉重地向这里聚集。

有人破开了一楼大门——他被这猛兽扯下了一条腿,此刻正靠胳膊匍匐着往前,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。

“救我!救命!”几乎是从身子深处,他挤出这么一句沙哑的话来。

我想喊,却动弹不得,只得僵坐着指向他身后——门外,那里正有两只猛兽缓缓靠近。

钟离夙冷眼看着,甚至带了一点笑意。他的单衣本是白的,此刻已全红了,咧着衣怀,露出异于人类的雪白皮肤,也被染红。

他似笑非笑,冲着我伸出那只刚刚用于屠杀,满是血污的手,缓慢地招了招:“过来。”

此刻,他或许是我最安全的选项。

我的腿剧烈颤抖着,根本无法站起,只好伏低僵硬的身体,一步一步向他爬了过去。

手掌挨在地毯上,沾上一层血红的粘腻,我强忍眼泪,咬紧了牙关才终于来到他的面前。

“救我。”我攥紧他的衣角,一层薄布竟已湿透,拧出一滴一滴的鲜血来,溢满了我的手掌。

钟离夙蹲了下来,垂头看着我,没说话。他的手缓缓地轻抚我的面颊,留下一行血指印,接着,他用这只布满了血色的手掌,轻轻地遮住了我的双眼。

血腥味充斥着我的呼吸,我强忍呕吐,在他手下一动不动。

耳边是猛兽独有的啸叫,有时离我很远,有时又很近。

钟离夙从头到尾不发一言,只有最后,那道红光扫过风中,发出嗖的一声。

视线恢复,他的手垂落在我肩膀,四周已没有猛兽的影子,只有一滩一滩的血水,和刚刚呼救那人模糊的残肢。

我捂着嘴想吐,一忍再忍,才拽了拽钟离夙的袖子:“快走。”

他又像最初那样,发出一声轻笑:“你要跟我走?”

此时此地,真不是一个说废话的好场合,我强撑着站起来:“救我,我给你血。”

钟离夙会出手救下我这个拖油瓶,绝不会是大发慈悲。

指望他这样的大反派大发慈悲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
那么,我一定是有用于他,可纵观全身上下,我估摸着,他是看中了我细皮嫩肉,好入口罢了。

成了大魔王的预备口粮也未必是坏事,反派也有反派的尊严,总不至于被人半路夺食。

我就这么一路琢磨,一路走神,连钟离夙停下脚步都浑然不知,直至撞上他的背,连退了三步。

“哎哟!怎么不走了?”我从他身后斜探出脑袋,这才瞧见前方站着乌泱泱一众人,披坚执锐,个顶个的不好惹,连忙把脑袋又缩了回去,将钟离夙当作了我的肉盾。

“你这魔头!城中动乱,可是你搞的鬼?”有个声音质问他,我本想瞧瞧这胆大的壮士长什么模样,却终是没那个胆子。

其实我想告诉他,一般小说里,说出这句台词的,都早早地领了盒饭。

不知是不是我距钟离夙太近,竟听到他轻轻一声叹息,像是颇为无奈:“让开。”

又是那声音,还是那样义正词严:“你如此恶事做尽,难道不怕因果报应?”

钟离夙倒不像别的反派,张口便是一句猖狂挑衅,或是仰天大笑一阵,再述尽自己生平——他只是不说话了,或许身居高位者,不论正派反派,总是沉得住气的。

思来想去,我躲在他身后,小声说:“那个,不是他。”

没人搭理我,我又探出脑袋来,冲着对面人群摆笑脸:“各位英雄,各位好汉,冤有头债有主,那怪兽的确不是他从中作祟,还请各位高抬贵手,放我们走吧。”

方才那打头阵的人又来起哄,好像全天下就显得他刚正不阿。

“你这黄毛丫头,小小年纪竟投靠魔头麾下,劝你速速束手就擒,从此改邪归正,我们也放你一条生路!”

见他说起没完,我扁扁嘴,偷偷嘀咕了一句:“一个配角话这么多,只嫌自己死得慢?”

那人竖起眉毛:“你念叨什么?”

我连连摆手:“没没没,英雄您说的对,我们是邪门歪道,如今天下大乱,苍生苦不堪言,您这名门正派,还是快快救人去吧!”

那人四肢发达,头脑倒也不算太简单,此时听出了我在讽刺他,怒道:“自古正邪势不两立,只是各位英雄宅心仁厚,才让你们魔教愈发猖狂,今日我便出头来做这个恶人,先杀你这魔教同党,以儆效尤!”

这可真是折煞了我,我哪有那个富贵八字去做钟离夙的同党,我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!

“我我我,我不是同党!”我怕极了,紧紧拽住钟离夙背后的衣服,却没见他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,慌乱之下,口不择言,“我是,我是人质!我是他的人质!”

钟离夙刚刚还纹丝不动,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,此刻倒是蓦地转回身来,盯着我质问道:“你是人质?呵,我胁迫了你?好,我放你自由!”

说着,他在我背后一推,将我推到了众人面前,两阵之间。

我当然不是他的人质,细究起来,他甚至还算是我的恩人。

可这人真是一点不识时务,连谁跟他一伙都弄不清楚!

他这一推,倒是把对面给唬住了——那最能唱高调的正派配角张口瞪眼,惊讶地看着我。

我连忙说:“英雄您瞧见没!这人不要我,我可不是他同党!”

混乱之中,从远处缓缓走过几个人来,为首的一袭白衣,眉目清冷俊俏,恍若谪仙。

我自然是从未见过他,可看他额间一颗红痣,我便知道,他是这本书的仙尊男主,云痕。

此刻,他走上前来,言语徐徐,问那颇高调的路人甲:“何事?”

那路人甲声情并茂地解释了一通,正啊邪啊的说了一大堆,被云痕一句“救人要紧”就给噎了回去。

而后,云痕朝这边转过来,浅浅看了我一眼:“既是人质,我自会救你回去。”

“我......”我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钟离夙,“我其实……”

钟离夙冷着脸看我,还是惜字如金,不肯为自己解释。

云痕却说:“你不用怕,若你真受了胁迫,我会保护你,带你回霏云谷去。”

危机当前,我的脑袋飞快地转起来——钟离夙是个反派,反派必然没有好下场,我若跟反派走了,估计也是不得善终。

就算钟离夙破天荒饶我一命,可他如此晴雨难测,又惦记着我的血,跟着他,必然是提心吊胆,没有一天安生。

可云痕就不一样了,正派男主,那可是作者的亲儿子,主角光环,金手指,正义加成,一应俱全,简直就是欢乐美满大团圆的保障呀!

分析到这份上,不傻的都知道该跟谁走。

反正钟离夙又不待见我,于是乎,我朝着云痕迈了一步。

只迈了一步,却又停了——不为别的,只为我在云痕身后,瞧见了一个姑娘。

这姑娘约摸十六七岁,长相分外讨喜,眼下却犹挂着两道泪痕,我猜,她正是原书中刚刚被云痕救下的女主。

那么事情可就不一样了,女主已然出场,其他女性角色明摆着都是炮灰,尤其是靠近了男主,那就更是不得好下场。

跟着云痕,我混得再好,也不过是个后来居上的女二号,怎么也敌不过这作者钦点的白月光。

一般来讲,女二号有两种,一种是恶毒女配,被正义的女主轻松吊打,一种是痴情备胎,为专一的男主凛然献身。

两种都不算是什么好结局,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,向来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,才不想为男人献身!

于是,我脚步一顿,身子一转,一路小跑回到了钟离夙的身后,还是那样有些苟且地探出脑袋来:“不必了,我不走!”

话音刚落,云痕的表情一变。

那是怎样的表情,我说不出——有些慌乱,还有些不甘。

我记得原文中,他与钟离夙本是同门师兄弟,但后来钟离夙叛走师门,二人也因此反目成仇。

这么多年,二人王不见王,如今在此相遇,是为了本书的女主,也就是此刻云痕身后的这个姑娘。

本来,今日该是一场恶战,但此刻女主被云痕所救,而钟离夙看见她,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,不只是哪里出了问题。

更何况云痕看我的眼神,他听见我要和钟离夙离开的表情,也都不太对劲。

许久,他见我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,才说:“罢了,听闻城中有异兽伤人,诸位,你我当速速前往,以免百姓伤亡。”

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,钟离夙似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。

云痕在这一声笑中回过头来,久久地盯着他看。

这眼神看得我发毛,只好壮着胆子说:“云谷主,城中凶险,战事胶着,实在不易耽搁。”

那最爱敲边锣的路人甲却跳出来:“云谷主,就这么放过这魔头?”

我说:“他如今身受重伤,你们就算赢了他,也是胜之不武,有违侠义之道。”

云痕却不这么认为:“用兵有术,取巧而已。若能根除魔幻,一劳永逸,未必不是救人。”

我是真怕他们打起来——倒不是别的,主要是他们一个二个都有功夫傍身,只有我是个初来乍到的软脚虾,真打起来,难免误伤。

钟离夙的嘴太笨,想来是没读过什么书,我只好替他出头:“人无三六九等,事有轻重缓急,除非云谷主觉得,铲除他一人,比救十人,救百人更有用处。”

云痕盯着我看了许久,周遭很静,没人说话,只有远处异兽的呼啸掺杂着人类的惨叫。

云痕终于率着人走了,不知怎么,只剩我和钟离夙两个人,我反倒松了一口气,像是劫后余生一般。

他回过头,恶狠狠地赶我:“你这人质,别跟着我这歹徒!”

我快步跑上去,拽着他脏兮兮的袖子:“你这人真不懂事,我方才替你出了头,还正了你的名声,你怎么只知道赌气?”

他瞥了我一眼:“谁要你假好心?谁又要你强出头?”

“我不管,我就是帮了你,我对你这么好,你将来可不能加害我!”我说。

见他不答,我用力撞了他一下:“听见没!”

不曾想,他被我一撞,站在那里,又喷出满口鲜血来,吓了我一跳。

他皮肤本就苍白,五官又很深邃,一双红瞳更比寻常人类看着诡异,此刻满口鲜血配上两颗皓白的尖牙,说不尽的森然。

我却从这森然中,看出了一丝脆弱。

“对不起,我忘了我有神功!”顾不上害怕,我搀住他被血染红的衣袖,“我扶你到前头坐下。”

他却一下反手扼住我的脖子,含着胸低喘,想来是身体痛苦虚弱。

“你为何要对我好!”他凶狠地问。

“我,我......”我无所适从,他这副模样着实令我害怕,一忍再忍,才沉下心来跟他解释,“我怕你死在半路,我也活不长久,虽然偶得了这铁掌神功,可是又不会用......”

我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,钟离夙表情克制,看得出是痛苦到了极处,松开我的脖子,手改撑在我的肩上,大口大口呕出粘稠的黑血来。

“你快别说话了,赶紧坐下。”好说歹说,我扶他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,“我跟你说,我不只掌力了得,还有预知未来的本事,你,你若杀了我,可就亏大了!”

他此时十分虚弱,强撑着看我:“什么?”

“你真把我吃了,准会后悔的!所以,所以......”我犹豫再三,做足了心理准备,看他真是离死不远,才磨磨蹭蹭地挽起袖子,颇不情愿地把手腕递到他面前,咽了口唾沫,提心吊胆地说,“我的血少,你可别给我抽干了。”

他看了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腕,又抬起头来看我。

不知怎么,没我想得那么痛,尤其眼睁睁看着,画面还有些猎奇的美感——他非人类的面庞上,五官都是独一份的好看,尤其那一双赤瞳,此刻愈发的红亮,在夜里,像是两颗玛瑙宝珠,低低垂着,半敛在浓长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皮里。

“差不多了,给我留点。”我怕他上了瘾,赶紧提醒他,“我们人类讲究劲酒虽好,不能贪杯,再说,你将我留个活口带回去,等于是养了一头大血牛,总好过你如此杀鸡取卵,竭泽而渔......”

他专心致志“用餐”,一动不动,只有喉结吞咽,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我这道“佳肴”瞎叨叨。

时间长了,我倒是有些晕晕乎乎的,胡言乱语,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:“有那么好喝吗?我都看饿了。你吃过毛血旺吗?还是说你只喝人血?我原来体检的时候,医生就说我贫血,特别......容易......晕。”

待我再度苏醒,是在钟离夙的老巢。

屋子陈设还算是周全,但也谈不上多么气派——按理讲,每一个反派在被正义的主角打倒之前,应该都是无比风光的,钟离夙作为大魔王却如此朴素,属实有点没有排面。

我眨巴着眼睛仰躺在床上,身下铺的不知是什么兽皮,油光水滑,又很暖和。

我本以为会有个姑娘守在我的床边,对我说“姑娘您总算醒了,我家主人亲自带您回来之后,您都昏迷了几天几夜啦”!

这种人,我们一般称为npc,也就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,可我瞪着眼睛等了半天,别说人了,连苍蝇蚊子都不见一只,不知道是我少了什么步骤,没有触发剧情。

坐起来伸了个懒腰,我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两只手掌上。

借着光亮,我把手凑近了反复仔细地看,也没看出什么名堂——莫非我这路人甲是什么隐藏boss?就像少林寺的扫地僧一般,身怀绝技,手有神功,骨骼惊奇,天赋异禀?

我回忆着以前看过的仙侠剧,依葫芦画瓢般比了个运功的手势,冲着那床边的雕花木柱子实实在在地拍了一掌:“哈!”

真疼!

“嚯!哈!嘿!”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闻声回头,钟离夙站在门口,半是疑惑半是嫌弃地看着我,神色之鄙夷,不像在看恩人,倒像在看傻子。

我还犹记得他昨晚那森白的面孔,尖利的獠牙,赤红的血瞳。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他,外貌与寻常人类无异,换下了血衣,也随之隐去了几分锐气,平添了一丝风度。

莫非这人只有吃不饱才会变身吗?

怎么感觉,莫名还有些可爱?

我摇摇头,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一边,问他:“你没事了?”

他轻声哼笑,不敛讥诮,慢悠悠走进来,不拘小节地坐在桌子上,微微扬着下巴:“你还真当我是被你拍吐了血?”

这人的性格如此恶劣,实在倒人胃口,我忍不住挤兑他:“有没有把你拍吐血,我不知道,救了你的小命,倒是真的!”

眼见他垮了脸,我又觉得自己太嚣张,怕惹急了他,赶紧补了一句:“所以,你,你可不能恩将仇报!”

他十分轻蔑地瞥了我一眼,反问道:“恩将仇报又如何?”

“这......”我倒真让他问住了,的确,就算他不计我的恩情,我也没法将他怎么样,想了半天,我只好色厉内荏地说,“你恩将仇报,天下人都会骂你!”

他不以为忤,扬了扬手臂,分外潇洒:“他们日子苦,总要挑出个人来骂的。骂老天怕折了阳寿,骂街坊怕伤了感情,骂那些名门正派,又找不出什么名堂,倒不如骂我,怎么也不出差错。”

想不到他如此耿直,一时之间倒让我无言以对。

我忽地想起什么,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腕处,那里别说是伤痕,便是连个牙印也没有,用指腹摸上去是一片平滑,觉不出什么疼痛来。

抬起头,我忙问他:“我被你咬了,以后我也是吸血鬼了吗?”

“吸血鬼?”钟离夙眉头紧蹙,重复了一遍,面色有些不悦,“这是你们给我起的别名?”

“不是不是。”连连摆手,我试探着问,“那,那外边那些人,他们都怎么叫你?”

他脸色更差了,似乎不想多说:“你不是听见了吗!他们叫我魔头!”

说完,他就冷着脸快步离开了。

我还在床上坐着,也不知是哪一句触了他的霉头,发了一会儿愣,打算下地走走。

昨天虽然“义务献血”,今天倒也并不觉得多么虚弱,能跑能跳,反有神清气爽之感,正常人类哪会如此?难道我真变吸血鬼了不成?

走出屋子,外头是厅堂,都是些普通陈设,看不出多么玄妙,柜子处似有响动,我本以为是什么机关,小心翼翼凑近了,才发现是一只通体焦黄的大肥猫在睡觉。

我蹲下来撑着脸看它睡,趁机伸手在它金灿灿的毛发上摸了一把,它微抬起眼皮瞧我,翻了个身,又睡了。

若我真是吸血鬼,见着活物,该有食欲才是,可面对着这么一只肥润的大黄猫,我并不觉得饿,只想摸摸。

看来我并不是吸血鬼,或许传说记载并不准确,不是被啃了一口就一定会变异的。

我正蹲在那里自言自语,什么吃啊,啃啊,大肥猫啊,食欲啊,钟离夙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。

“你要吃煎饺?”

他这句话没头没尾,要不是带着明显的怒意,我还以为他要尽地主之谊,同我商量待会儿的伙食。

我自知与他没有熟到那个份上,看他表情,也猜出“煎饺”大概是这只肥猫的名字。

“没没没,猫咪这么可爱,怎么能吃猫咪呢!”我讪笑两声,摸了摸煎饺的头,在他面前做出一派人猫祥和。

他迈开长腿,几步跨过来抱走了煎饺,那懒猫在他怀中放赖,拖成长长的,金黄的,毛茸茸的一条。

想不到大反派竟是猫奴,这就是反差萌吗?

他专心逗猫,将我晾在一旁,搞得我有些尴尬,没话找话道:“那个,你好歹也是个大人物,怎么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?”

他只撇嘴,不答话,我便猜测起来:“该不会都让你给吃了吧!”

钟离夙停下手,抬起脸,恶劣地亮出红眼睛来吓我:“都吃了!下一个就吃了你!”

“不成不成,我都跟你说了,我能预测未来,用处大着呢!”我一心求生,怕他真动了杀心,连忙说,“你不信?我知道你的名字,你叫钟离夙!”

他一愣,眼睛似乎转了转,片刻却说:“我恶名昭著,你知道我的名字,并不新鲜。”

“可我还知道昨天那相貌好看的白衣郎,他叫云痕!”

他冷哼一声:“他霏云谷谷主的大名,全天下谁人不知?你这点小把戏,还是不要唬我了。”

“你们曾是师兄弟,后来才彼此反目,分道扬镳,这总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吧?”我说。

他果然讶异,轰的一下站了起来,吓得煎饺拧着肥硕的屁股,一溜烟逃走了。

“你究竟是谁?你还知道什么?”他缓步朝我走了过来,双眼紧盯着我。

过去的事,我只能说个一知半解,可未来的事,我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

不过我这人有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毛病,见他此时被我唬住,反倒开始拿乔:“饿着肚子,说不清楚。”

还不等我多嘚瑟一会儿,他一咬牙,我就怂了,赶紧说:“你先别生气,有个事关你生死命运的秘密,我可以告诉你。”

我神神秘秘地冲他招了招手,也学着他的样子:“过来。”

看得出他有些不乐意,磨磨蹭蹭地在在我面前抽了个椅子坐下:“快说!”

“你可记着昨天,云痕身后有个姑娘?”

他脸上烦闷还带着迷茫:“什么姑娘?”

这......

按原书的情节,他昨晚本该与女主相识,此后一生纠葛,也终因一个情字功败垂成。可这情节实际并未发生,他如今也没注意到还有女主这么一号人物,这可如何是好?

难不成是因为我忽然穿越,横插了一杠子,挡了他的剧情线?

若真如此,也不知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,不知给他挡下的,究竟是一场烂桃花,还是一段好姻缘。

思来想去,我只好说:“昨夜云痕身后有个十五六的姑娘,本该与你纠缠一场,你杀了她父母,自是她的世仇,可你后来情根深种,她也是你的克星。”

他狐疑地看着我:“你胡说什么?我几时杀了什么姑娘的父母?”

“保不齐是你将人吃了,不知道罢了!”我说,“你只需记住,云痕身边那个姑娘,是你命中一劫,渡了,你便能得天下,若是你真的情陷于她,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惨痛下场。”

“我早发现你疯疯癫癫,胡言乱语,如今还编出这样的瞎话来。”他不信我,反而嘲笑道,“功败垂成?不得好死?还是为了一个姑娘?”

“你不信就算了,等你被那姑娘伤透了心,可别来找我哭鼻子。”我翘着二郎腿说风凉话,“色字头上一把刀哟,大好的天下,就这么拱手让人了!”

他此刻沉默下来,目不转睛地看了我片刻,忽然笑了:“我倒没觉出是多么好的天下,哪有一掬土是干净的。”

我不懂他为何这样说,却忍不住问:“你向来一个人吗?”

他不答,反对我说:“倒是你们风尘女,个个都有可怜的身世。”

我听后笑了笑:“我原本的身世并不可怜,只是很平凡罢了,整天吃喝拉撒,无所事事,一辈子都是碌碌无为的。可如今回不去了,心中真是难受,那时日子虽然乏味,总有家人朋友,遇事有个底气。”

穿越再好,任你是穿成达官显贵,还是魔主仙尊,总比不过现实安稳,粗茶淡饭的安生日子。

钟离夙听着我讲,等我不说话了,他才开口:“我向来是一个人的。”

气氛有些哀愁,正说着话,打门口走进一个人来,跟木头桩子似的,直挺挺走进来,撂下饭菜,直挺挺地又出去了,煎饺此刻又溜回来,瞪着两只贼溜溜的眼睛,盯着桌上那条清蒸鳜鱼。

伙食不错,钟离夙许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口腹,对我这个活体口粮还算善待,照这个吃法,估计“献血”也不耽误我长得白白胖胖。

不过,令我没想到的是,钟离夙居然也要吃饭,也要睡觉,与常人无异。

我记着书里,吸血鬼都是不吃不睡,上天入地的。

于是,我忍不住跟他打听:“我问问你,你究竟是什么精怪?还是妖魔?”

他不答,只用筷子敲了敲碗沿:“吃饭。”

我却自己琢磨起来:“吸人血的会是什么妖怪?蝙蝠精?蚂蝗精?难不成是蚊子精?”

他的脸色绿得发黑,终于摔下筷子,怒骂我:“照你这个说法,野狗修炼成精,还去吃屎不成?!”

我竟无言以对。

“那,那你会飞吗?”我不死心,又问,“昨天看你一掌捏碎了那怪物的脑袋,想来是力大无穷,可后来赶路时又靠步行,像你这般人物,总该懂个轻功吧?飞檐走壁,多么气派!”

他沉默着喘了一口大气,站起身走出门去,又在门口叫我:“过来。”

“你要给我展示轻功吗?太好了,我从没见过呢!”我十分兴奋地跑了出去,满脸期待地看着他,“你就从这里飞到屋顶吧!”

话音未落,只觉得一道影子在我面前闪烁,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离了地,身边景物残影一般呼啸而过,疾风如刀,噌噌地擦过我的面颊和耳朵。

天旋地转,太可怕了!

停下时,我只觉得天地都颠倒了,定睛一看,这哪里是什么屋顶,分明是一面高大的院墙,这院墙四面封闭,只有前后两扇门,皆有人把守,圈出一方巨大的土地,分了几个院落,错错落落各自为阵。

我却没力气细看,他飞得实在太快,我是又晕又怕又恶心,都给吓哭了。

不是小说里女主角那种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的啜泣,而是眼泪横流,十分豪迈,还拖出两条大鼻涕,全蹭在了钟离夙的衣服上。

他十分嫌恶地瞪了我一眼,险些把我从高墙上推下去,我赶紧抓紧了他:“对不起,我给你擦,我给你擦。”

这一擦不要紧——他身上并不似昨夜那样冰凉,反而十分暖和。

“怎么是热的!”我十分诧异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,看着多少有些猥琐。

他三两下擒住了我,拎着我的脖领子,像是在拎一只大白鹅:“你干什么!”

“你的人形化得真好!”我发自肺腑地夸他,“若你不吸人血,我还真会信了你是个长相妖邪的公子哥呢!”

听了我的话,他不知怎么,又不高兴了,纵身从高墙上跃下,把我留在墙边,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“你,你不管我了呀?”我战战兢兢地冲着他喊。

他不理。

“我若失足摔死,你可就没得吃了!”

他不仅不理,还走得更快了。

“哎!钟大公子!钟少侠!”

“我姓钟离!”

他身影早已走远,最后一句话也是怒气冲冲,我给自己惹了祸,只好胆战心惊地在墙边坐了下来,等着他什么时候大发慈悲,救我下去。

我忽然想起那个看过许多次的广告。

魔君!大血牛已经被您挂在城墙三天啦!

我睡了全书最大的反派(二)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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